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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野版集结号 （下） 作者：戴秋宁
侦察营教导员的照片
侦察营教导员的照片
根据父亲的生前回忆，我写了《华野版的“集结号”》一文发到了网上，得到了许多朋友和战友的关注。
但当我自己再重新审视这篇文章时，却发现对集结过程的叙述有缺失。由于故事是2营教导员讲的，所以对5连的阻击、突围、隐蔽、坚持描写比较详细。可是对侦察营教导员带领小分队冒着生命危险，再次潜入杀机四伏、危险重重的敌后，去寻找5连的经过却只有简单的一段话：“经过艰苦的找寻，侦察小分队终于和5连汇合了，他们一起来到早已安排好的秘密渡口捞出了小船，经几个往返的北渡，来到了分区驻地。”
其实“艰苦的找寻”这五个字，是无法将侦察员们经历的危险，付出的艰辛，缜密的逻辑思维，正确地作出判断，果断地采取行动这样一个完整的过程说清楚的。
那时，侦察营的教导员还健在，和我住在同一个城市。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我专程去拜访过老人家，想采访一下他当年带领侦察员去寻找5连的过程，给《华野版的“集结号”》写一个续集或后记。可当我说明来意之后，老人家就给了我一句话：“很简单，我一去嘛，很快就找到了。”然后就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他和我父亲之间友谊，说起了他们战友之间的感情，说起了当年牺牲的战友，只字不提那段艰难的经历。
其实我知道那段经历没那么简单，因为在他60岁生日时，父亲专门把他们夫妇和其他老战友一起请到家里，准备了丰盛的家宴为他祝寿。事后我问父亲：“你们之间向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战友相聚也就吃顿便饭，喝点小酒。今天怎么破例了？”父亲说：“你要知道，1947年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他主动向司令员请战，到敌后去找我，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一旦和敌人遭遇，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他将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可是他却义无反顾，勇闯虎穴完成了任务。对我来说那是多么重的情义，我今天借祝寿之名，请战友们一起吃顿饭，表示一下我的心意，你应该能理解吧。”
2014年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侦察营教导员的儿子，才知道教导员已经去世了多日了，我赶去他家表达悼念之情。在和他儿女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对自己的父亲在1947年春节前后的这段经历毫不知情。他们看了我的文章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还有这样一段传奇的经历。
其实我知道，这段经历绝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在敌后敌人的重围之中，找一支隐蔽下来，且高度警惕，绝不轻易暴露行踪的部队有多么艰难，并且要冒多大的风险，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除了勇敢不怕牺牲外，还要有超人的智慧，这样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他却圆满完成了。只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他的职责、义务、使命，不值的书写。于是他就在我采访他时，一句轻描淡写的“我一去很快就找到了。”就把我打发了。能把惊心动魄说的这么轻松，如果不是那种泰山压顶不弯腰，天崩地裂不眨眼，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做不到的。这使我更加感觉到了他的崇高，对他更加充满了崇敬。
既然两位教导员都已经作古，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形了。但我对此依然充满了好奇，那我就根据自己十几年从军经历中学到的军事常识，以及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猜想一下那个艰难找寻的过程吧。
侦察员们接受任务以后，白天隐蔽，夜晚抬着一条小船赶往河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又冒着危险秘密渡河，过河后把船沉到河底隐蔽起来，然后进入敌占区，秘密而又艰难的寻找着5连的下落。
他们来到了我们地下党设立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安顿下来之后，确定了下一步行动方案。决定次日开始，首先向当时阻击阵地周围的群众走访了解。
经过几天的化装走访调查，了解到情况是，当天黄昏5连在打退敌人最后一次进攻之后，迅速撤出了阵地，向渡口转移。 而敌人并不掌握这一情况，以为5连还在阵地上。于是敌人调集了大量兵力，把5连的阻击阵地团团围住。但敌人知道夜战不是我军的对手，就等到了天亮。第二天拂晓，又开始了老一套的打法。先是照例对我前一天的防御阵地进行炮火准备，以猛烈的炮火进行长时间的急袭，见我阵地上毫无动静，步兵才小心翼翼向我阻击阵地发起攻击，在未遇到任何抵抗行动后，冲上我军阵地，这才发现我阻击部队早已无影无踪。
可是前一天晚上，敌人已经把这周围地区像铁桶似的围了个水泄不通，5连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怎么突出去的呢？进过几天的调查，侦察员们感到毫无头绪。
这天夜里，教导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侦察员们也在思考着。这时司令员临行时的交代又浮现在教导员的脑海中：“要积极依靠地下党组织发动群众，寻找线索并和5连取得联系。”想到这里，教导员有主意了，明天和地下党县委领导取得联系，看他们是否有关于5连下落的线索。
第二天，几个化装成商人模样的人来到了地下县委设立的联络点，见到了地下县委的领导。据地下党通过内线掌握的情况了解到，在5连的友邻部队完成阻击任务，先行撤出了阵地后，敌人的机械化部队很快乘车赶到了渡口，封锁了河岸，扣押了所有渡船。并迅速部署，对5连阻击阵地至渡口一线，形成了层层包围。而在这样的情况下，5连能在当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突出重围，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5连撤出阵地赶到渡口，发现渡口已被敌人占领，而此时敌人的包围圈尚未合拢，于是5连找出了敌人的空隙，趁势插了出去；另一种可能是，敌人的包围圈虽已形成，但其结合部有漏洞，5连找准机会插了出去。
经过分析，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敌人能先于5连赶到渡口，也一定能先于5连赶到其他地点，这一点从内线提供的敌人完成包围圈部署的时间就可以得到证明。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但是敌人的漏洞在哪个方向呢？从内线提供的敌人兵力部署情况看确实很严密，根本没有漏洞。要找到答案，只有去问敌人。要问敌人就只有深入虎穴，拿到敌人当天的兵力部署图，分析敌人具体的部署情况，发现其中的奥秘。
次日，几个自称是长官部的军官，开着一辆吉普车，来到了敌军的指挥部。当然，车是抢来的，军官是侦察员化装的。长官部的人很凶，说是要追查放跑共军溃逃的小股部队的责任。指挥部的人哪敢得罪呀，还得小心伺候巴结着，免得人家一不高兴，真拿自己是问呀？那放跑共军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小命就搭上了。于是就拿出了那天的兵力部署图，详细报告了兵力部署、火力配系、后勤保障等各方面的情况。临走时还将图奉上，请各位向长官部上司美言几句，免得引火烧身啊。
侦察员们拿到了情报，大摇大摆开车出了城，找个避静的地方，扔掉了汽车，换掉了敌人的军装，绕道回到了驻地。经过对作战地图的反复研判，突然教导员的眼前一亮，在敌人包围圈的东面，两支敌人嫡系部队的结合部中间，夹着一个敌人的保安团，保安团是敌人战斗力最薄弱的部队，许多当兵的都是刚抓来的壮丁不会打仗，其中不乏枪一响就尿裤子的主。而且敌人知道，我军突围一般都会选择在其防御相对薄弱的结合部，所以就把这个结合部的位置交给了保安团。其用意很明显，如果我军从这个方向突围，首先就会和保安团遭遇，保安团方向一旦打响，其他两支嫡系部队立刻从两边压上来形成合围。到时候打头阵送死的是保安团，让保安团和共军死磕两败俱伤，而坐收渔翁之利的是其嫡系部队。
可这保安团也不是傻子，一看这部署就知道自己又被摆在了替死鬼的位置上，遇到共军突围，倒霉的是我们保安团，得便宜的是中央军。这赔本的买卖，保安团会干吗？他傻啊？当然他不会。偷奸耍滑谁不会呀，假装把部队开进阵地，再悄悄撤出来，就放几个哨兵在那儿装装样子。哨兵也不傻，他也找个地方悄悄一猫，这下整个防御体系就出了漏洞。
这个漏洞一定会被5连抓住，于是5连就从这里向东突出了重围，一直奔向了海边。这样一来，寻找5连的方向就清楚了，海边村庄稀疏、人烟稀少、便于隐蔽，难怪这么多天来一直没被敌人发现，也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天亮以后，去海边的路上出现了几个破衣烂衫逃难的老百姓，他们不是别人，就是侦察营教导员和他的侦察员们。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海边一个小渔村，在村头的破庙附近，遇到了担任警戒的5连哨兵。哨兵认出了他们，马上把他们带进了破庙。
分别了一个多月的战友们终于会合了，5连的战士们仿佛又听见了那嘹亮的集结号音。两位教导员简单交换了一下情况后，立即集合队伍，趁着夜暗赶往侦察员们事先安排好的秘密渡口，捞出了小船，经几个往返的北渡，回到了分区驻地。
不抛弃、不放弃，不光是一句响亮的口号，那是前辈们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荣耀！
75年后的又一个春节又过去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新春佳节到来之际，谨以此文纪念已驾鹤西去的前辈。纪念那位有勇有谋的华野苏中军区一分区侦察营的教导员，他的名字叫：
张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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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9 10:42: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