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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忠魂战旗红》 作者：刘学艺
2019年10月1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阅兵式的100面荣誉战旗方阵中，“潍县团”战旗迎风飘扬，格外醒目。
上图：2019年10月1日，荣誉战旗方阵中的“潍县团”战旗
“潍县团”的前身，是组建于1939年的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抗日战争时期，这支英雄的部队曾与日伪军、国民党投降派鏖战于胶东，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付出了重大牺牲，锤炼出忠于人民和中国共产党，不怕牺牲，英勇善战的军魂。
1940年6月6日发生在山东省招远县灵山的一场敌我实力十分悬殊的激战，我14团遭受重大损失，副团长（代理团长）宋子良、团政委张咨明和一百多名指战员壮烈牺牲。
关于这次战斗背景，1945年11月竣工的胶东抗日烈士陵园（位于山东省栖霞市英灵山）烈士纪念塔上铭刻的《序文》记载为：“……胶东八路军与胶东党、政、军、民，在坚持胶东抗战的八年中，曾经历了千百次的大小战斗与无数的艰险斗争。仅就具有决定胶东人民做奴隶或主人的命运这样性质的战役，就有一九四0年粉碎敌人第一次对胶东所谓‘六月大扫荡’……”
1940年6月1日，日寇对我胶东抗日根据地发动残酷的“六一大扫荡”。 6月6日上午8时左右，我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1营一部和团部特务连一部（总计兵员不足2个连）被二、三千日伪军（主要是日军）包围在招远县灵山，在宋子良副团长和张咨明政委的指挥下，14团1营及特务连与敌人浴血奋战。下午4时左右，敌人突入我1连阵地，1营长王子衡、教导员刘依稀①率领指战员与敌人展开肉搏战，但冲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宋副团长遂下令分散突围。团政委张咨明、副团长宋子良在突围时先后牺牲，营长王子衡随3连向西突围时腿部负伤。教导员刘依稀在随1连向南突围时，他与1连长姜崇伦被七、八十个日本鬼子包围，子弹打光了，他俩抱在一起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姜连长当时就牺牲了，刘依稀被炸得昏迷不醒，被鬼子浇上火油烧成重伤，三天后不治身亡。灵山战斗，我14团团部及1营指战员大部伤亡，遭受重大损失。《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七集团军军史》第38页记载如下：
上图：《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七集团军军史》第38页有关内容。
刘依稀教导员牺牲的状况非常惨烈，据王子衡（1938年初蓬莱抗日武装起义领导人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历任中南军区装甲兵副司令员、广州军区炮兵副司令员等职）追忆：事后据营部通信班长方广茂向我报告，刘依稀同志到1连后，1连阵地已被鬼子的机枪火力控制了，1连只好往山下突围。他跟着连长姜崇伦一块突围，路上遇到七、八十个鬼子，鬼子们见他俩手持短枪，估计是当官的，决定抓活的。他俩看跑不出去了，为了不当俘虏，他俩就抱在一起高呼：“共产党万岁！”拉响了手榴弹。谁知这手榴弹是咱们自己的兵工厂制造的，杀伤力不足，1连长当时牺牲，而刘依稀只是被炸昏迷了。鬼子以为他俩都死了，没能捉住活的八路军，鬼子很恼火，就把姜连长的尸体摞在刘依稀的上面，浇上火油，鬼子们点着火就走了。刘依稀躺在姜连长的尸体下面，大火先烧姜连长，后烧刘教导员（打扫战场时发现姜连长被烧成1米多长的焦炭了）。当大火烧到刘依稀时，他苏醒了，就地滚到一个小水沟里，他在水沟里躺了一晚上。第二天（7日）被修家沟搜山的老乡救到了修家沟，老乡们发现他的胸部、腹部、乳房、生殖器都烧焦了，当时无医无药，老乡们只能用凉水泼在他身上，以减轻他的痛苦，他不能吃饭就喂凉水。当方班长问起他伤势，他说：“没关系。”痛的实在不行了，他就用拳头砸炕，咬着牙说：“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小鬼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他表现得很顽强，真是一个好汉啊！方广茂第二次去还见到他，刘依稀同志直到10日晚上才咽气，他牺牲的时间是1940年6月10日，牺牲的地点是山东省莱州市修家沟村（当时隶属招远县）。当方班长第三次去看他，就没能见到他，老乡告诉：“昨晚上死了，埋在村南岗上。”
在后来的打扫战场时，我把政委张咨明、副团长宋子良的遗体分别用棺材和大木箱子埋了，将其他一百多个牺牲的同志挖了一个大坑埋了。（节选自：王子衡的“灵山战斗经过”一文，刊于《胶东子弟兵》上册，黄河出版社，2010年10月，第一版）
上图：摄于山东省招远市烈士陵园。
宋子良烈士，参加过1935年胶东“一一四暴动”，是昆嵛山红军游击队成员，据文献记载曾参加过雷神庙战斗，历任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61团1营（“济南第一团”1营前身）连长、营长，13团1营营长，14团副团长。
上图：引自胶东军区政治部：《血战八年的胶东子弟兵》（1945年8月1日出版）
张咨明烈士，1936年参加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3军9大队政委，八路军山东纵队第5支队政治部组织科长、秘书长，1939年秋任第5支队14团政委。
刘依稀烈士，又名刘景濂，出生在蓬莱县刘家沟二刘家村一个地主家庭，参加八路军之前是北平辅仁大学的学生，入伍及入党时间不详，历任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3团连指导员、14团1营教导员。
灵山战斗之后，14团进入招（远）黄（县）边区休整、补充。同年9月，山纵5支队改番号为山纵5旅，上级调13团3营营长于得水任14团副团长（代团长），雨晴任团政委。补入东海独立9营为2营；调15团（塔山“守备英雄团”前身）1营2连长夏侯苏民任3营营长、13团3营教导员宫愚公任3营教导员。1941年6月，调抗大一分校第三校（胶东抗大）营长、红军干部王奎先接替于得水任副团长（代团长）。
向孝书将军（1988年被授予中将军衔）是1940年11月与父亲一起参加八路军，来到14团的。他生前回忆：“我入伍之前，日伪进行了‘六一大扫荡’， 我14团团部和1营在灵山被敌人包围,日伪军在炮火支援下,向1营连续猛攻。在打退敌人多次进攻,给敌人以杀伤后突围时,政委张咨明、副团长宋子良和1营教导员刘依稀先后壮烈牺牲。战士谢乃佑双腿被打断,还坐在山坡上与敌人拼刺刀,直至被群敌刺得昏迷过去,被后人称之为‘刺刀库’，我入伍到部队就听到他们的感人事迹……特别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一个特别能战斗的好连队、好团队,有一批红军干部、老地下党员,他们都是具有优秀品德的军政领导干部，有一个特别能锻炼人的严酷的战斗环境，给了我一个能够健康成长的良好条件、一个在战火中锤炼学习的好机会。我的一切离不开党的教育、战斗集体的熏陶、领导和战友的帮助，特别是我不能忘记的是那些在战斗中英勇牺牲的好领导、好战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我亲眼目睹了指战员们克服一切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同敌人拼杀，战胜敌人的场面。有时在危急情况下,大家临危不惧，团结战斗,灵活运用战法,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我和战友们共享打胜仗、歼敌寇的欢乐喜悦心情,也为众多的战友在战场上壮烈牺牲而万分悲痛，他们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历历在目,永世长存。” (节选：向孝书《战斗回忆》一文，原文刊于《胶东子弟兵》上册，黄河出版社，2010年10月第一版)
由此可见，14团在灵山与敌人血战到底的战斗意志，宋子良、张咨明、刘依稀……烈士们为民族、为人民的利益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已经成为这个团指战员不怕牺牲，敢于压倒一切敌人的精神力量，铸就了这支部队的军魂。
1941年7月，14团奉命与15团互换番号，改为15团。同年11月28日上午11时，15团（欠2营）在招远县毕郭镇的崤山被日伪军（其中日军步兵、骑兵约600余人）包围。敌人在数次强攻我军阵地未果的情况下，施放毒气和燃烧弹掩护骑兵向我3营阵地冲击，营长夏侯苏民身先士卒，手持长枪率领3营奋勇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激战中，雨晴政委为掩护王奎先副团长英勇牺牲（年仅24岁），此时山坡上到处是敌人和我军阵亡人员的尸体。敌我双方激战至下午黄昏时刻，敌人见天色渐暗，害怕我军乘夜反击，遂仓皇撤回据点。
崤山战斗，包括团政委雨晴在内，我15团伤亡142人。战后，王奎先调任13团副团长（代团长），3营长夏侯苏民被提拔为15团副团长。
1942年3月25日，15团被数千日伪军合围于牙山，2营营长鲁生等指战员在战斗中英勇牺牲。
自抗日战争相持阶段最艰苦的1942年，至1945年8月抗日大反攻期间，这支英雄的部队始终苦战在胶东抗日根据地与以青岛为核心的敌占区交错的南海区（平度、胶县、高密、即墨、莱阳一带），这里日伪军据点林立，敌人频频出动“扫荡”，因而战斗特别频繁。
1942年冬，日军出动二万多兵力对胶东抗日根据地进行“第三次鲁东作战”，实施历时40天且空前残酷的“拉网大扫荡”， 我15团（由于战斗减员得不到补充，2营已撤编，此时仅有不满编的1营、3营）面临严峻的考验。
1942年12月3日午后，15团与我南海区党政机关和军分区机关被二千多日军、皇协军包围在平度县石家东庄。敌人在炮火、毒气弹的掩护下发起攻击，15团在团长兼政委卜才（先后改名肖镜海、刘静海）、副团长夏侯苏民的指挥下依托围墙顽强抵抗，连续击退敌人多次进攻。战至暮色降临，敌人停止进攻，并在石家东庄四周燃起篝火，防止我军乘夜突围，准备次日天明后对我军发动进攻。入夜，团首长命令3营在石家东庄西南角出敌不意打开一个突破口，杀开一条血路，掩护部队及南海区党政军机关突出重围。在突围战斗中，担任后卫的1营长刘敬文等指战员壮烈牺牲。
在此期间，15团还有许多指战员为国捐躯（含团级干部苗雨村、李铁民烈士）。由于兵员锐减，15团撤销营的建制，全团缩编为5个不满编的连。1943年3月，为贯彻上级“精兵简政，主力部队地方化”的指示，15团（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有关文献记载，此时全团仅有642人）撤销番号与南海军分区机关合并，直至抗战胜利前夕，才恢复团的建制（番号为南海独立团）。这支英雄的部队，经过抗日战争反复淬火锤炼，培养了面对强敌不怕牺牲，敢于攻坚克难的战斗作风，具有顽强的战斗力。
解放战争时期，南海独立团先后改编为山东军区警备5旅9团、警备3旅16团，华野9纵27师79团，三野27军81师241团，参加了胶东保卫战、莱芜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战役。
上图：华东解放军攻克潍县（《晋察冀日报》1948年4月30日第1版，冯艺供稿）
1948年4月，我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发起潍县战役，9纵27师79团（前身为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4团）担任主攻任务。23日夜，79团在纵队炮火的掩护下连续实施爆破，率先打开潍县城垣突破口。攻入城内的4连、8连与前来争夺突破口的反扑之敌展开激烈的战斗，击退敌人以连、营、团规模的五次反击。4连、8连的勇士们在子弹打光后，以手榴弹、刺刀、铁锹乃至砖头与敌拼杀，孤军坚守城垣突破口长达20个小时，为潍县战役的胜利做出了突出贡献。5月8日，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野战军总部颁布嘉奖令，授予79团“潍县团”荣誉称号。5月12日，华野9纵召开表彰大会，授予该团“潍县团”战旗。
上图： “潍县团”战旗。
渡江战役前的1949年2月，第79团改编为三野第27军81师241团。
1950年11月4日，第241团在中国人民志愿军9兵团27军编成内入朝参战。第二次战役发起之前，志愿军27军在朝鲜东北部山区顶风冒雪急行军七昼夜，进入战役集结地域。11月30日，长津湖地区降下大雪，平地积雪过膝， 我27军因御寒装备短缺，以致冻死、冻伤减员大幅增加（据战后宋时轮司令员12月13日发给东北军区后勤部长李聚奎的电报，我9兵团在长津湖战役期间饿死、冻死一万余人）。
在如此严峻的作战环境下，11月30日23时，我27军80师及81师241团（共4个团）对长津湖东岸新兴里的美军步兵第7师31加强团（附32团一个营、师炮兵第57营及坦克分队一部）发起四面猛攻。次日（12月1日），长津湖地区气温骤降至零下40度。上午11时，我241团3营在减员（主要是冻伤）约三分之二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冒着严寒阻击有飞机、坦克掩护，由正面突围的美军，3营虽然给敌以大量杀伤，但由于缺乏反坦克武器，加之气候严寒许多武器打不响，有的炸膛，手榴弹盖无法打开，营长于金玉、教导员于守恒等许多指战员英勇牺牲，未能堵住南逃之敌。之后，我241团1营、2营会同80师全力追击、拦截突破我3营阻击阵地的逃敌，至12月2日拂晓，在后浦将美军步兵第7师31团（“北极熊团”）残部全部歼灭，击毙美军上校团长麦克莱恩，缴获“北极熊团”团旗，创造了抗美援朝战争期间中国人民志愿军全歼美军一个建制团的唯一战例。
1996年10月1日，第241团改编为武警第81师241团，在执行抢险救灾、保卫国家安全的任务中，继续为人民立新功。
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之际，当“潍县团”这面英雄战旗在荣誉军旗方阵中经过天安门广场，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时，我们的耳边仿佛听到刘依稀烈士临终之前那气壮山河的呐喊——“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小鬼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眼前仿佛看到以宋子良、张咨明、雨晴、苗雨村、李铁民为代表的许多革命先烈牺牲的情景，心中响起那首《英雄赞歌》“……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潍县团”雄风长在，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写于 2021年7月15日
注1：经刘依稀烈士的女儿确认，《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七军军史》、招远市烈士陵园记载的烈士姓名有误，烈士的姓名应该是刘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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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23 09:1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