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继红小学的一次野营拉练经历

李锡林 · 发表于 2017-7-12 19:3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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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继红小学的一次野营拉练经历

野营拉练的背景史料：

1969年3月，中国和苏联在我国领土珍宝岛发生了武装冲突，苏军在中蒙边境陈兵百万。那一年，全军都进入了战备状态，毛泽东主席要求全党学习军事，注重战争，准备打仗，采取积极防御的战备思想。

野营拉练的序幕由部队率先开启。

1969年11月，沈阳军区某师将部队拉出营房，进行“千里野营”。与此同时，新疆、济南、北京等军区的一些部队也走出营房，进行野营训练。通过野营拉练，部队的野战生存能力明显提高。毛泽东主席充分肯定了这些部队野营拉练的经验。1970年2月，毛泽东主席在总参谋部关于新疆、沈阳、济南3个军区野营拉练情况的报告上挥笔批示：“这样训练好。”

1970年11月17日，北京卫戍区向中央递交了一份关于千里战备野营拉练的总结报告，其中提到，卫戍区组织了13个团，进行1000里和2000里战备野营拉练，同时组织6个团进驻山区农村，结合战备疏散，进行了以练“藏”、“打”为主的野营训练。

1970年11月24日，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卫戍区关于部队进行千里战备野营拉练的总结报告上做了批示：“全军是否利用冬季进行长途野营训练一次，每个军可分两批(或不分批)，每批两个月，实行官兵团结、军民团结。三支、两军者不在内。但大、中、小学(高年级)学生是否利用寒假也可以实行野营训练一个月。工厂是否可以抽少数工人(例如四分之一，但生产不能减少)进行野营练习。”

1970年11月24日，中共中央转发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卫戍区《关于部队进行千里野营拉练的总结报告》的批示时发出通知，通知要求：“野营训练，要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学习解放军，大兴三八作风，加强革命性、科学性和组织纪律性。进行战史、村史、厂史、家史教育，开展革命大批判，提高广大革命群众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觉悟。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培养‘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树立常备不懈的战备观念。”通知还要求：“参加野营”训练的人员，要大力宣传毛泽东思想，积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传播社会主义的文化科学知识，帮助社队修理农机具，给群众治病，等等。既进行野营训练，又要真心实意地为群众谋福利。学生和其他知识分子，机关工作人员，要虚心接受贫下中衣的再教育。

12月8日，周恩来总理将中央要求“全国各族人民要以毛主席十一月二十四日重要批示为纲，立即掀起一个‘实行野营训练’的热潮”的通知稿送呈毛泽东主席，毛泽东主席作出第二次批示：“如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

中央通知下发后、全国各地闻风而动，纷纷立即开会研究布置落实，各地纷纷成立了“野营拉练指挥部”。自此，1970年底到1971年初，野营拉练在全国的军队、工厂和大、中、小学里热火朝天地开展了起来。

当年，我所在的安徽省蚌埠市继红小学是一所部队子弟小学，对于野营拉练活动当然不能落在蚌埠市其他学校的后面，而且还要比蚌埠市的其他学校组织得好，收到的预期效果也要更好。蚌埠南营房的部队领导对继红小学组织野营拉练活动非常重视，帮着学校进行了充分地准备工作。

首先是确定参加野营拉练的人选，第一个条件是高年级的学生，第二条是要政治思想觉悟高，平时表现好，身体素质也比较好的学生。那时继红小学里已经有了戴帽初中班，因此参加野营拉练的学生是以初中班的学生为主，同时又在我们小学毕业班里挑选了部分学生。

那一年，我12岁半，我读小学六年级，我就很荣幸地被挑选上参加了野营拉练队伍。这支野营拉练队伍的人数我不记得了，估计不到一百人吧，我们这些人按照部队里班、排、连的编制进行了编排，还安排了班长、排长和连长，排长和连长等职务主要是由部队里派出的解放军叔叔或者是老师担任。其次，要求我们参加野营拉练地学生都要按照部队装束的要求，自带军用棉被、军用水壶，军用背包带，做到整齐划一。我们都是军人的子女，家里都有军用棉被、水壶和背包带，这条要求我们能做到。行军途中，我们就曾相遇了不少的工厂和学校里的野营拉练队伍，对照他们的五花八门的背包，以及他们的不正确的背包捆扎样式，我们就能昂着头的觉得很自豪，甚至还要取笑他们。

为了能保障我们野营拉练活动的顺利开展，也为了能够照顾我们这些从来没有走过远路，没有经受过艰苦锻炼的孩子，部队里专门派出了军人陪同我们一同行军，他们当中有干部，也有战士，战士里有卫生员还有炊事员，部队为我们准备了行军锅，并且还准备了好几辆板车，用来拉生活物质，当然，我们在行军中，当一些学生体力不支时，他们的背包和行李也被装在了板车上。

临行之前，这些部队军人专门到学校里教会了我们正确打背包的方式方法，这种背包捆扎方式我至今还记得，他们还向我们传授了如何行军的军事常识。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我们雄赳赳、气昂昂，背着背包行李，排着整齐的队伍，高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曲踏上了行军的路程。

我记得，我们行军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蚌埠市西面的怀远县。第一天行军，同学们的兴致都很高，走累了原地休息，然后再走，也没有觉得很疲倦。从蚌埠市到怀远县要坐船过淮河，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旅游。平时我们在营区里，很少出营区大门，外面的世面也见得少，一切都感到很新鲜。淮河宽阔，波浪大，我们乘坐的船也大，坐在船上，眺望着岸边的房子，与军营的房子也不相同，那种建筑风格就很像是我们现在在电视上所看到了徽州建筑风格，墙体上有石头，墙体是以白色为主，在淮河水以及淮河滩的映衬下很美。

我们的第一个宿营地好像是怀远县的一个五七干校，到了五七干校的那天晚上，天下起了大雪。早上起来，看到外面白雪皑皑，宿营地周围的山头上都覆盖上了厚厚地一层白雪，这令我们兴奋不已。我们想起了红军的爬雪山过草地，我们想起了毛主席的那首《沁园春·雪》的词，我们还想起了电影《南征北战》里敌我双方抢占山头的画面，我们向带队的老师和解放军叔叔们建议，我们要像当年的红军那样爬一次雪山。老师们同意了，我们聚集在山坡上，老师和解放军叔叔一声号令，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向山顶冲去，男同学自然是冲在了最前面，而我当时却是跑了没有多远就气喘吁吁起来，站在原地休息一下，喘上几口气，再往山上爬，最后是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走到了山顶，我是落在了同学们的后面，而好些同学已经在山上休息片刻了。尽管很累，但心里很痛快，总算是到了山顶，也亲身体验了爬雪山，体会到了我们的革命先辈们当年闹革命的不易，他们可是在高原缺氧的大雪山上，而且是在饥寒交迫的情境中翻过大雪山的。这座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些可以穿进穿出的山洞，我们又在山洞里玩起捉特务的游戏来。

在怀远县的这所五七干校里，我们请干校里的解放军伯伯们给我们讲了战斗故事，进行了革命传统教育。印象最深的一位解放军伯伯给我们讲的他们当年在东北打土匪，攻打奶头山打死许大马棒，在威虎山活捉座山雕的故事。他说，他当年就是在东北与他们的部队一起参加了消灭土匪的战斗，他是那场战斗的亲身经历者，他所叙述的是战斗的真实过程，而我们所看到的京剧《智取威虎山》那是经过了艺术加工的。我们听得聚精会神，深深地沉浸在那一场消灭土匪的战斗里，深深地敬佩着给我们讲故事的解放军伯伯，为自己见到了真正的消灭土匪的解放军英雄而自豪。野营拉练结束以后，我向许许多多的没有参加过这一次野营拉练的同学讲述过这个故事，我告诉他们，你们所看到了京剧《智取威虎山》不是完全真实的故事，我所叙述的才是真实的故事，因为我见到了真正的消灭土匪的英雄。

我们在怀远县还去过英雄年四旺的家乡，现在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年四旺这个名字了，20世纪60年代末期，“年四旺”是个光芒四射的名字，被誉为“毛主席的好战士”，他是全国家喻户晓的解放军英雄。年四旺是怀远县陈集梅庄人，1966年的最后一天，年四旺在急急忙忙的归营途中，突然发现铁轨上有一块近百斤重的大石头。而正在此时，一列客车呼啸着飞驰而来，离石头只有二三十米远了。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年四旺细想，也容不得他犹豫，一种自觉与自发的勇敢驱使他冲了上去。就在搬开石头的那一瞬间，身强力壮的年四旺被火车强大的气浪击倒并昏死了过去，他的头部负了重伤，但一场车毁人亡的大祸得以避免。　　

这个刚刚入伍一年，仅仅18岁的士兵，很快就成为全国全军瞩目的英雄人物，宣传他的文字连篇累牍地出现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全国各大报刊上。他获得了许多荣誉：救列车的事迹上了全国亿万小学生阅读的语文课本；胸前戴上了一等功臣的勋章，十几次受到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还被选为解放军总后党委委员、党的九大代表，九大主席团成员。怀远县作为年四旺的家乡，建立了年四旺事迹展览馆，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展览馆陈列着年四旺搬掉的沾着鲜血的大石块，还陈列着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接见年四旺的照片。我们野营拉练来到了怀远县自然是要进去参观，要接受英雄事迹的教育，在年四旺展览馆里，我们看到了年四旺是如何由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战士，而成为全国亿万人民尽人皆知的英雄人物的，心中也暗暗地下决心，要向年四旺这样的英雄人物学习。

我们离开怀远县，又踏上了行军的路程。有一天，我们行军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有几十米宽，水深估计到了我们的腰部，河边有摆渡过河的小船。当听说撑船的人要向我们收钱时，同学们义愤填膺了，认为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开展野营拉练活动的，撑船人应该义务为我们以及为过河的群众服务，要收钱那是搞资本主义，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于是同学们纷纷地手牵着手地涉水过河了，那时可是个数九寒天，河水刺骨，我们革命热情高涨，全然顾不上这些了，硬是趟着水地过了河，到了岸边，棉裤全都湿透了，浑身冷得发抖。赶快找到一个宿营地，老师和解放军叔叔们又忙着生起火来为我们烤开衣裤，我们浑身是冷的，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这次野营拉练前后估计有20天左右的时间，来回的行程大概有几百里路吧，在徒步行军的过程中，“吃、住、走、打”等野营拉练内容，至今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野营拉练中，我们一般是住在学校或者是单位里，我们宿营的学校和单位都会很热情地接待我们，给我们安排比较大的房间，比如学校和单位里的礼堂或者是教室等，在地上为我们铺上准备好的稻草，我们一般是两个同学睡在一个被窝里，一个人的被子用来铺在稻草上，另一个人的被子用来盖在身上。宿营的时候，我们喜欢听解放军叔叔给我们讲战斗故事，解放军叔叔还要查看哪些同学的脚上磨起了血泡，他们帮着我们把血泡穿破。脚上打起了血泡，我们觉得这是挺光荣的事情，炊事员们还为我们烧好热水，让我们烫烫脚。

我们在吃的方面，由于有部队的炊事员跟随着我们一同行军，倒是没有让我们自己亲手做饭，不像其他学校或单位的野营拉练队伍那样，要自己打炉灶，甚至是要吃在野外。每到一处，部队炊事员叔叔们，都会提前准备好下一顿的粮食和蔬菜等，到了宿营地，我们休息了，他们就忙着为我们做饭、做菜，我们的伙食也开得比较好，同学们个个吃得满意，甚至觉得部队里的炊事员叔叔做的饭菜比在家里母亲做的饭菜还要好吃。我想，在当年蚌埠市所有参加野营拉练的学校里，我们继红小学的伙食应该是开得最好的，就因为我们沾了部队的光。

野营拉练，顾名思义就是要吃住在野外，还要边走边进行战斗演练，对于吃住在野外我们是名不副实，我们没有在野外露宿过，也没有在野外自己打炉灶做饭。而边走边进行战斗演练我们却是名副其实。每次行军的里程会有几十里，这对于我们这群从来也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程的十三、四岁的孩子而言确实是个严峻的考验。

我们的野营拉练并不是每天都要行军，有时到了一个宿营地我们会休整一、两天，而一旦行军，每天的路程都在几十里。参加野营拉练的每一个同学过去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程，况且我们的身上还要背着背包、挎包、水壶等物品，估计有10来斤重。刚开始走路还不觉得什么，而走上一段路后就累得不行，尤其当脚上打起了血泡后一双脚火辣辣地疼，但我们都咬牙挺着，没有哪个同学叫苦叫累的，那样是会被同学们取笑和瞧不起的。那时有这样的一句话：“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精神鼓舞下，再苦再累也咬牙挺住。走上一段路程，老师和解放军叔叔们会让我们原地休息一会，然后再走，经过好几个小时的行军最终到达目的地。

只是徒步行军那还不算是最辛苦的，根据野营拉练的要求，我们在行军的过程中还要进行军事演练。

有时大约是凌晨三、四点钟，我们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紧急集合号声会突然响起，同学们全都被惊醒，带队的老师和军人们催促着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起床，摸黑打好背包，然后立马跑出宿舍列队集合，与我们一起野营拉练的军人叔叔向我们宣布了今天晚上的统一口令，并下达了作战任务：“刚刚接到上级的命令，有一股敌人正向我们袭来，上级命令我们连以急行军的速度，连夜奔袭三十里，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目标区域，提前进入作战区，配合友邻部队，围歼这股敌人，出发！”我们就像是真正的接到了命令的军人那样全副武装地踏上了行程，就好像是要奔向战场的战士那样热血沸腾。

一路上，我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急行军，为了赶时间，我们是急走上一段路再小跑上一段路，我们这群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的在数九寒天的黑夜里奔跑着，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哭，没有一个人抱怨。当我们行走了一段路程以后，从队伍的前面传过来了口令，说是要经过敌人的封锁区里，要求我们要静悄悄地，鸦雀无声地通过敌人的封锁区，于是我们又放慢了脚步，猫着腰地悄悄地前行着。走上一段路后，前面传来口令，说是已经通过了封锁区。又行走了一段路，突然又接到了“隐蔽”的口令，当然，那些口令是由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小声地往后传的，我们便迅速地跑向马路两边，也不管马路边是怎样的地形，甚至是有没有坟堆，我们都趴在了地上，做出埋伏的样子出来，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我们又被唤回马路上继续前进，说是敌情解除了。

在野营拉练途中，这样的夜行军我们经历过了几次，其中有苦也有乐，在夜行军中我们能够欣赏到日出的全过程，这是留在心里的最美的记忆。

冬季的夜晚，我们行进在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江淮大地上，到处静悄悄、黑压压的一片，走着走着，东方的天际开始出现了鱼肚白，是那么地柔和，又是那么地光洁，它不断地扩大，它的底层开始微露出淡红色。一会儿，那淡红色加深了，范围越来越大，把邻近的云也照得发亮。这时，东方的天空发红了，越来越红，越来越浓，越来越艳，好像正燃烧着大火，而且在蔓延扩大。就在这一刹那间，那红绸帷幕似的天边拉开了一个角，出现了太阳的一条弧形的边，并且努力地上升着，变成了一个半圆形，而且放着强烈的光，那半圆形不断上升，越来越圆，像一个火球在天边跳动着，最后终于挣脱了地面，太阳终于出来了！这种在平坦的原野上观看日出的情景是我们在部队营区里从来没有见到过了，因此，这种美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在野营拉练途中还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那就是我们在野营拉练快要结束的最后一个星期，是真正地住进了农民的家里，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安徽蚌埠市居住的时候，我们住在军队营房里，营房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学校也在营区里，都是部队的子女，平时我们很少走出营房，与营房外面的农村老乡几乎是没有来往，他们的生活现状我们也是感触甚微。

在那次的野营拉练的途中，我们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住进了农民的家中，近距离地体验了农村的生活，感触很深。当时是每两个同学住进一户农民的家里，我跟一个叫蔡香的女同学一组，我们住的这一家人在村里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他们对我们很热情，把最好的房间让给我们居住，在生活方面也尽量地照顾我们。尽管如此，农村里的居住条件与家里比较还是差了很多，卫生条件也很差，而且在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我们居然没有吃过一顿米饭，几乎顿顿都是玉米面、地瓜面等粗粮，再加上一些咸菜，我们多想能吃上一顿米饭和炒菜啊。

有一天，总算是看到房东老乡拿出了稻子，到外面的石磨上压了一些米回来，我和蔡香同学才吃上了一顿米饭。饭桌上我们才知道，我们吃的这顿米饭是沾了房东老乡儿子的光，房东老乡的儿子要去参军了，家里才做了一顿米饭为他的儿子送行。在那一个多星期里，由于是隆冬季节，地里倒是没有什么农活让我们帮着去做，我们就是在老乡的家里帮着做点家务活，感触最深的就是农村生活与我们在部队里的生活上的差距，这种城乡差距不像现在，那时的城市与农村之间的差别很大，而这种差距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切身感受到的，感受到了那时的农村人很穷，但也深切体验到了农民的勤劳、朴实和善良，因此记忆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