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忠厚书童 于 2016-1-6 21:40 编辑
那天下午,我放学回来,走进家门,意外地看到父亲匆匆从荣巷回到家里,家里的气氛很奇怪,很凝重。第二天清早醒来,不见了父亲,从此,我再也没有在无锡见到父亲。 那时我不到十岁,什么都不懂,但从大人的眼神中能感受到别离,从广播里能嗅出大军压境的尘烟。 几个月过去了,天渐渐地凉了,不知怎的,我开始一趟一趟地往火车站跑。 那趟西去的列车,我很熟悉。 出了无锡不远,有一个叫戚墅堰车站,不知道是修火车,还是造火车,那里停满了火车头,再往西,有个车站的名字有意思,叫奔牛,再住前走,就到镇江了,站台上有用牙签叉着吃的甜甜的豆腐干…… 父亲到南京出差时,会带上我,把我放在姑姑家玩几天。 我坚信,父亲就是乘着这列车去的,也一定会从这条路回来。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火车站是遥远的,是混乱的,但是我勇敢地不知疲倦地奔波着。 每次出发前,我会到母亲的包包里搜罗几分钱,别小看这三五分钱,可以买吃的,可以坐公交车,攥在手里心气盛,底气足。母亲的这个包包真是很神奇,每次去摸,总是几分钱,不会多,但肯定有,为什么?我百思不解。
就是这个包,当时,这个手提包是有点“封资修”的,已然是现在LV和CUCCI,母亲在父亲北上后,没有再用过。所有的温馨和浪漫,被无情地撕碎。 去的次数多了,我不再满足在候车室和出站口停留,我想起来父亲曾告诉过我,火车一出站通过的第一个道口,叫周山浜。 那时候周山浜铁路道口是一个有人看管的平面路口。火车通过时道口阻挡了熙熙攘攘的车辆和行人,我先是挤在人群里看过往的火车,后来,就有了重大的发现。 每次道闸打开时,趁着混乱,会有一群拾荒乞讨的男孩,顺着铁路向东走,几步路,就到了车站的站台上。我壮着胆子跟着他们进去了,当他们开始捡拾垃圾和乞讨时,我却像是进了天堂,我离绿绿的车厢是那么近,触手可及,那些上上下下的叔叔阿姨是那么亲切,好像我都认识。有一天,我真的看到了一队解放军从车上下来,我飞快地追赶他们,跑到他们前面,去看他们的脸,看有没有我梦寐以求的那张脸。有几多失望,又有几多希望,下一次,或是再一次,就能等到父亲。每次回家的路上,我都这样想。每次回家,不知道母亲能不能从我的兴奋和沮丧中读出什么。 有时,我也会从那个道口顺着铁路向西走,走不多远,就是一座跨河的铁路桥。往返车站,穿梭站台,我已经身心疲惫,我坐在河滩上看往返的船只,听火车过桥时隆隆的声响。 一艘小船远远地驶来,渐渐地,我能看清船上的人家。挺贫穷的一家人,妈妈在后舱里进进出出,洗洗涮涮,两个孩子躺在舱顶上懒懒地晒着太阳。爸爸在撑船,光着脚,沿着船帮,从船头撑到船尾,再走到船头,再撑到船尾,一会到左边,一会到右边。始终走着一个方块,围着他的孩子和妻子。 我突然感到有苦涩的东西流过我的嘴角,我低下头,盼着有火车隆隆地驶过,掩盖一切。 我起身走向岸边,弯腰拾起一块小瓦片,打了一个远远的水漂,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
(这是根据2012年27子女网刚建时我写的一篇日志修改的。)
这是当年的周山浜铁路道口,现在已经是立体的地下通过了。
这是高铁建好后和建之前的两张卫星图,圆圈标的是那座桥,箭头标的是过铁路的地下通道。
建高铁之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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