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给我缝伤口
1969年深秋季节,我当兵的那个坦克团从南京军区转隶北京军区而从淮河之南移防山西省高平县。很快就为战备训练在高平驻地的河川、山岭等荒地上建立了不少训练场地,几乎各营都有自己的驾驶场、射击场。同时,在远离团部的县城西面山区里的沟村至野川镇的砂河滩上设置了条件更好些的基础驾驶训练场,在康营村北山上设置了更标准的限制路、障碍物驾驶训练场,在县域范围里找了几条过境省道、战备公路作为道路驾驶和连行军驾驶的路线,解决了坦克驾驶、战术训练等主要课目的场地问题,战备训练迅速全面展开。那时,团里领导都是打过仗的老军人,团长是1955年授衔时的开国少校,眼光自然瞄准的是带兵上战场打仗,训练起来自然不会作假。 此后多年,我团的坦克驾驶训练就基本上在这一带的河滩进行基础驾驶训练,在附近的康营北山上进行限制路障碍物综合驾驶训练,年度考核也在康营北山上,道路驾驶和连行军驾驶也在附近几条县、省级公路上进行。 就说沟村、野川之间的这条砂质河床的河川吧,径流不大,平时几乎干枯,河川有一段南北向笔直,北头折转并形成陡壁,透过陡壁向后望去就是一个山头,正好成为一道遮蔽,是设置坦克射击场的理想场所。河川向南部分则可以作为坦克驾驶的基础科目训练场地。 我们团北上移防不到半年就把装甲板薄、火炮口径小、速度慢的苏式cy-76 自行火炮淘汰给了更北方的其他坦克部队,全团换上清一色的T-34坦克。又过了大约半年时间下发许多新式63装甲输送车,一下子把步兵连换装成了装甲步兵连,伙食标准马上从0.47元提高到0.615元,指挥连的通信车、指挥车也换了,各坦克营营部也增加了装甲车。新装备极大地激发了全团干部战士的战备积极性,也改变了坦克营技术保障原来只能徒步随伴的落后状态。自从营里有了装甲车,组织外出驻训都不忘带上它,即让装甲车驾驶员也有机会进行驾驶训练,也让营里的技术干部们顺便学学新装甲车驾驶。
图1 陈列在北京阳坊坦克博物馆里的国产63式装甲人员输送车。(借用网上照片) 有一次到高平县城西面的沟村驻训,在村西沙河滩上从基础驾驶开始训练,几天后转入夜间驾驶课目训练,让大家体验63装甲车上的红外夜视仪。因为都是第一次使用夜视仪,目镜里看到的是将外界景物的光学影像经过光电变换管高压电场投射到光电阴极上成为电子影像,尔后目镜将光电阴极上的电子影像再次转换过来成为人眼可以看见的光学影像。2次转换时的影像颜色失真为淡绿色,画面没有清晰的物体轮廓线,只是深浅不一的淡绿色块构成的影像十分模糊。凹坑里如果没有水看着就是平地,平地上有一片水渍会误认为有个大坑。如果夜暗中远处有微弱亮光,目镜中看见的就是明亮的亮点,并随着车辆转向而留下一条余光,影响驾驶员即时观察。
图2 驾驶员红外夜视仪,从上往下依次是包装箱、3个上棱镜(安装在物镜前,伸出装甲板外,被子弹击中后可以更换)、接眼胶圈(白纸包装)、夜视仪,缺少高压供电箱、安装支架。夜视仪下方2个白色圆圈就是目镜,平时遮盖住,防止白光透漏损坏光电变换光。(借用网上照片) 大家体验结束后,训练结束,车辆返回。我开着装甲车回来,由训练时的“关窗降座”驾驶改为“开窗升座”驾驶,没有使用夜视仪,开着前大灯,头伸在驾驶窗外面,双手向前伸着放在操纵杆上,下巴自然就放在了驾驶窗前的潜望镜上。
图3 这是辆伞兵突击车,但驾驶员潜望镜的安排和63式装甲输送车一样。看红色圆圈里的开口销,穿在主潜望镜安装孔遮檐轴端(左右两边的辅助潜望镜安装孔没有活动遮檐),就是它磕破我的小下巴。这个遮檐掀起,可以安装夜视仪。(借用网上照片) 由于才使用过夜视仪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高速行驶时没有看清楚河滩里的大石块,左前负重轮撞了上去,车头一抬,搁在驾驶员潜望镜上的下巴被开口销撞着。当时只觉得下巴疼,停车一摸全是血,让别人一看是撞开了一个口子,约有20mm多长,比较深。这时,才想起来老兵说的话“坦克上的‘肉’都是钢铁,会咬人的。”赶紧停车换给别人驾驶,我自己捂着伤口,开车的人直接把装甲车开进最近的村庄里,找到村卫生所,叫起住在里面的赤脚医生。 只见那赤脚医生是个女下乡知识青年,年纪也不大,但神态安详,动作不慌不忙的,查看伤口、清洗创面,轻轻说“要缝几针才行,”接着又说“伤在脸上,打麻药会留下疤痕,还是不大好,以后看不出来。”那时年轻,还挺顾面子的,就同意不打麻药缝针。
图4 那个时代,农村里的赤脚医生,其中不乏水平很高的人。(借用网上照片) 赤脚医生从容不迫的找出医院常见的消毒盒子来,里面有已经蒸煮好了的镊子、针、线、刀片、纱布辅料等物,看着蛮正规的。就这样,在一个偏远山村的卫生所里,知识青年赤脚医生给我缝针,没有打麻药,可能是缝了2针。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着,赤脚医生的那枚缝合针的针头不够锋利,缝线也是粗粗剌剌的。每缝一针都是从刺破表皮刺入肉里一刹那的那种尖锐疼痛开始,接着就是带弯钩的缝合针在肉里转个弯儿引起的木木的疼、针身带着缝线穿过肉里刺刺拉拉的疼,缝合针带着缝线又从肉里向外刺穿并拉着通过表皮的尖锐疼和木木疼混合在一起的疼,尔后缝线打结时拉拉扯扯的那种疼难以名状,这才完成第一针缝合。喘口气,从各种疼痛中回过神来,接着再迎接下一个循环,缝好2针,终于咬牙坚持到底。最后贴一块敷料,胶布粘上,就结束了这次缝针。印象中好像也没有给人家钱,只是谢了谢就告别赤脚医生回到驻训的村子,至今都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得知,那个女赤脚医生是个天津下乡知识青年,医学世家出身,家里世代行医。怪不得小小卫生所里的氛围就是不一样。我那下巴上的伤口后来长得很好,缝合几乎没有明显痕迹,也没有留下疤痕。很庆幸遇上这个出身医学世家的知识青年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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